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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岛电子凉山天籁:从中国听见到世界听见

  数万人现场见证了这个时刻:成都第31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开幕式上,五星红旗在孩子的歌声中入场。

  他们来自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。大运会选择了成都,而成都选择在世界耳畔,把一只重要的“话筒”,递给那片横断山侧、大渡河边的高原。

  唱歌的6个彝族孩子都是凉山州昭觉县人,最大的14岁,最小的10岁。2020年,曾是中国深度贫困地区之一的凉山州全面脱贫。“全国脱贫看凉山,凉山脱贫看昭觉。”孩子们的歌声,被互联网送往更多远方,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,凉山之变的中国故事,正讲给全世界听。

  7月28日20时,东安湖体育公园主体育场,成都大运会开幕式倒计时结束,灯光暗下去,6个彝族孩子穿戴民族服饰,从体育场边走到舞台中央。他们将和中国56个民族的112个年轻人,共同演唱3首歌,陪伴着五星红旗入场。

  从凉山州首府西昌市到三河村,要经过曲折蜿蜒的山路。下雨天,云雾环绕在山腰,能见度不足10米,车辆行驶仿若腾云驾雾。

  7月,紫色、白色和黄色的小花开满山间,村里的孩子会采来扎成花束,送给远道而来的客人。

  吉好有果的表妹妞妞也会唱《国旗国旗真美丽》,她说,“我看见表姐在院子里给很多人表演唱歌,然后就去了成都”。吉好有果的父亲也会在有人问起女儿时,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:“成都,大运会”。

  担任成都大运会开幕式主创团队仪式统筹的王立媛,第一次来到三河村,对吉好有果一家的印象是“淳朴、内敛、腼腆”“会用最大的热情招待我们”。王立媛回忆,大家一边吃饭,一边唱歌跳舞,她本想“把有果的弟弟妹妹也一起带到成都”。

  当地几乎每个彝族孩子都能唱几句歌,跳几段舞。他们从小就和长辈一起,燃起火把,在欢庆的节日吃新米酒,起舞高歌,通宵达旦。吉好家的孩子和母亲马海子呷学会了本民族的“达体舞”。

  有果的表妹妞妞去过最远的地方,是距三河村80多公里远的西昌市。有果的好友阿牛,一个同样也只去过西昌的女孩儿,毫不掩饰对好友的羡慕,“我要好好读书,才能走出大山,考到成都去”。而她最想去的地方,是祖国首都北京。

  阿牛在单亲家庭长大,母亲和哥哥在外打工,家里只有她和3岁多的小侄子。平时,她用一本笔记本,摘抄喜欢的歌词。今年“六一”儿童节,阿牛在学校演唱了其中一首《最好的未来》。她认为歌词里最好的一句是:“每个孩子都应该被宠爱。”

  西南石油大学法学院研究生白维玉眼下正和他的同学待在三河村,利用暑假做社工。他发现,几乎每天都有孩子来他们宿舍门外唱歌,在他看来,这是他们表达欢迎的方式。

  据白维玉观察,三河村的很多孩子都会唱《童心向党》《歌唱祖国》《国旗国旗真美丽》,他似乎理解了,当初,在那个特殊的场合,吉好有果的歌声为什么能“脱口而出”。

  2018年春节前夕,习乘车沿着坡急沟深的盘山公路,来到昭觉县看望贫困群众。在三河村村民吉好也求家,10岁的吉好有果唱起了《国旗国旗真美丽》,习饶有兴趣地听着,并带头鼓掌。

  1950年,昭觉解放,当地奴隶制度灭亡,迈入社会主义阶段。70年后,2020年11月,四川省人民政府发布通知,批准昭觉县等7个县退出贫困县。

  崇山峻岭阻挡不了这里进入互联网时代——当地的孩子能通过手机看到山外的世界,其中一些会唱网络平台最流行的歌曲。吉好有果和好友阿牛很喜欢通过社交网络“连麦”唱歌,阿牛最喜欢的歌手,名叫Lisa,来自一支火遍全球的亚洲女子演艺组合。

  与此同时,这些孩子依然享有纯粹和浪漫的自然环境。在海拔超过2000米的大山上,星星格外明亮。白维玉念起了辛弃疾的“七八个星天外,两三点雨山前”,词里描绘的正是凉山孩子最熟悉的景象。

  为大运会开幕式演唱,吉好有果没有提前接受专业训练。开幕式总导演陈维亚说:“我们需要她质朴的声音和单纯的形象。”王立媛也说:“孩子们的歌声不是最标准、最优美的,但是唱起来却是最合适、最动听的。”

  和吉好有果站在一起的,是吉合拉作、俄地惹汉、马杰英、吉子医生、吉朵史拉,这5个彝族孩子都来自昭觉万达融创红丝带爱心学校一支合唱团,在王立媛眼中,“团里每个人都带着原生态的激情和活力”。

  几天前,在成都大运会开幕式彩排现场,总导演陈维亚端详着几个孩子说,“你没有长个儿,她长个儿了”。2021年,在北京一场庆祝中国成立100周年的文艺演出中,陈维亚和这5个彝族孩子首次合作。

  这一次,他想让孩子们表现得更自然、更松弛。合唱团的指导老师皮特伍且坐在彩排舞台下面,心里很自信,在他看来,学生们“见过大世面”,不会怯场,“他们早就知道,外面不止有山”。

  合唱团成立之初,皮特伍且没想过他们登上“世界级舞台”的这一天,只想排个简单的节目,参加学校演出。然而他选出的40多个孩子登台后,“好得出人意料”,在学校的支持下,这支合唱团正式建起来了。

  同样是昭觉彝族人的皮特伍且说,“音乐是我所有的起点”。高中时,他和县中唯一一名专业的音乐老师学声乐。考上大学后,他学习音乐教育,组建了一支名为“起点”的乐队。回到家乡任教,他用吉他为孩子的歌声伴奏。

  孩子们的合唱团曾受邀为“大凉山国际戏剧节”演出,“苦练”15天后,演出获得了广泛认可,此后频频获得登台机会,包括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的节目。

  皮特伍且曾带着小团员去北京,现场演唱彝族歌曲。回到凉山后,他发现孩子们有了变化:“他们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美好,想改变自己的命运,可能就会通过学习或者更努力练合唱的方式。”

  2008年,吉好也求跟着姐夫去安徽做小工,吉好有果就出生在父母的租屋里,成为吉好家唯一一个生在凉山外的孩子。4个月之后,一家人回到凉山,吉好也求和妻子没再外出打工。

  最近几乎每天,吉好也求都能接到女儿从成都打来的视频电话,她和家人讲身边每天发生的新奇事,有时候一天打回来好几次。她的弟弟妹妹不知道大运会是什么,只知道姐姐在成都表演节目。在得知大运会被称为“小奥运”时,弟弟吉好有古指着挂在墙上的一串奖牌说:“我是我们年级长跑第二快的,我从小就跑得很快。”

  吉好有古知道,奖牌意味着荣誉,家里整面墙贴满孩子的奖状,吉好有果的最多。

  在白维玉的印象中,吉好有果仿佛是村里的一颗明星,孩子们都认识她,她外出表演的信息会被弟弟妹妹传播到三河村每一个孩子的耳朵里,村里的孩子都羡慕她,也想成为她。白维玉说,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,“让其他孩子也想走出去看一看,外面究竟是怎样的”。

  在昭觉万达融创红丝带爱心学校,皮特伍且的合唱团排练室位于教学楼四层,黑板上抄满音符,角落里有架子鼓。每天中午是合唱团排练的固定时间,皮特伍且常常在楼下就能听到孩子们的歌声。

  人最多的时候,团里有120多个孩子,毕业走了一届,还剩90个。排练时6人一列,把教室塞得满满的。在皮特老师的课堂上,合唱不是“罚站”,孩子们要跟随韵律舞动,让舞台“活”起来。排练室里散落着底垫和“把杆”,用来练习肢体动作。

  吉朵史拉猜想,自己被大运会开幕式的导演组选中,可能是因为“个子比较小”,他又迅速而认真地补充道,“我们几个(演出时)表情也很好的”。皮特伍且一直坚持,谁唱得好,谁就有登台机会。但他也不担心那些没入选的孩子,因为如今这支合唱团“演出的机会太多了”。

  团员大多来自昭觉县各个村小的爱心班,他们会在三年级时转到位于县城的爱心学校继续学业。每年,皮特伍且都会在三年级的学生里选一些人加入合唱团。他发现,刚来县城的孩子,眼神普遍“怯弱”“羞涩”,有些孩子父母在外地打工,“我一眼就能看出来,哪些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”。

  但皮特伍且一直相信,音乐可以重建安全感,甚至让厌学、逃学的孩子重新回到课堂。他回忆,曾有个初一学生,学业跟不上,父母也不在身边。他让这个学生加入合唱团,帮他找回自信。后来,他考上了昭觉县的高中。

  三河村也有在昭觉万达融创红丝带爱心学校上学的孩子,有村民看过合唱团的表演,专门录下视频说,“希望以后我家孩子也能变成那样”。

  在大运会人来人往的彩排现场,皮特伍且合唱团里的孩子不怕和任何人交流,还能积极回应导演组的排练要求,举止大方、热情。候场时,彝族女孩马杰英认识了一名塔吉克族的大学生,成了一起游戏的小姐妹。

  起初,吉好有果和另外5个孩子有距离感,大家每天生活在一起,也就“揉成了一片”。看了开幕式前最后一次彩排,“小演员们配合默契”,皮特伍且彻底放心了。

  在这位老师看来,参加大型演出能给孩子们被看见甚至改善生活的机会。吉朵史拉家经济不宽裕,他的班主任阿芝记得,他家孩子多,原本缴纳生活费困难。后来,吉朵史拉成为凉山州歌舞团的签约小演员,在不影响学业的时候去演出,能获得一份收入。吉朵史拉对记者说,“演出时住的酒店好漂亮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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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四川西南航空职业学院也接收了一些已经毕业的合唱团成员,“学费生活费全免”。皮特伍且表示,就算谈不上改变命运,也要让孩子们开开眼界。

  在他看来,音乐带来的影响,不是让某个孩子成为歌唱家,而是为更多孩子争取未来的可能性。合唱团里有人能通过艺考读高中,“今年七八个参加艺考的,只有一个没上,其他都是前几名”。

  曾有已经上了高中的学生回到学校看望皮特伍且:“老师,谢谢,我觉得(合唱团的经历)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。”

  皮特伍且回忆起3年前刚刚见到吉朵史拉的时候,那个小男孩从不怯场,不论演什么,脸上都是灵动的表情,就像彝族人在“克智”,汉语意思是“斗嘴”。“克智”被彝族人视为最丰富、最灵活的语音表演,常出现在婚礼、节庆、丧葬仪式上。皮特伍且受启发,把这种民族特色引入合唱团的节目,创造出一种很像说唱“battle(对决)”的演出形式。现在,合唱团里有专门练习“克智”的小演员,比如吉朵史拉和吉子医生,他们被老师寄托了传播彝族传统文化的愿望。

  去往成都之前,皮特伍且合唱团的孩子们,并不知道要在成都大运会的开幕式上表演。后来他们才知道,“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生,都要在成都比赛”。

  陈维亚告诉他们:“要直播,全世界都要看,还有外国人要来,你们要表现好。”吉朵史拉用孩子特有的俏皮表达着自己的理解:“这次全世界都在成都。”

  吉子医生发现,大运会开幕式的舞台比他以往见过的更宽敞、更绚烂,可他一点也不紧张,甚至格外开心、激动。而吉朵史拉已经学会一本正经地说:“让世界看到,我们发展得很快。”

  中国谋求发展,不会遗落任何一个“凉山”。在大运会开幕式的舞台上,迎接国旗入场的合唱,用仪式感十足的“形式”,表达中国决心与行动的“现实”。凉山的孩子和56个民族在一起,组成中华民族合唱团,皮特伍且认为,6个彝族孩子不仅代表一个民族,“小孩子是祖国的未来,也是民族的未来。孩子们和56个民族的青年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,这是最美好的东西。”

  “我以后要在成都生活,我喜欢吃川菜。”13岁的吉朵史拉认真地考虑了一下,又接纳了伙伴们的意见,“重庆也可以。”而吉好有果在西昌上学,她说,自己梦想成为一名音乐老师。

  2019年,三河村易地搬迁至新址,吉好家分了100多平方米的房子,她和兄弟姐妹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和床铺。家里通了自来水和电,光纤接通,电子产品接入互联网。她的父母不再外出务工,全家去年有15万元左右的收入,超过三河村人均年收入的平均水平。吉好也求在新家的门口开了一片地,种些日常吃的蔬菜。他把菠菜苗栽进土里,算着时间,“吉好有果回家的时候,差不多就能吃了”。

  7月28日晚上,在大运会开幕式的主席台上,吉好有果再一次看见了当年听她唱歌的那位来访者。如果有机会,她想说声谢谢,为自己,也为家乡的声音,在这一刻被世界听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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